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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这环香婶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，她是玉兰嫂的嫂子，平日里村里人都管她叫环香婶子。她长得端正的很，就是一双桃花眼带着点儿狐媚相，说话也有些尖酸，村里的妇人们私下里都骂她是狐狸精。后来不知怎么就传到她耳朵里去了，环香婶子站在村头就骂上了，那敞亮的嗓门儿让唱戏的莲清嫂子都自愧不如。

    人们虽然嘴上不再说什么，但到底是看不起她的。环香婶子走进院子里，转过身看了一眼村人，桃花眼乱飞：“你们就是瞎凑热闹，有事儿没事儿爱看人家打闺女。都散了吧，赶紧上地去！”说完“啪”的一下把两片木门板摔在一起，荡了村人一头一脸的浮灰。男人们扛着锄头上地干活儿去了，女人们看着自家男人黑红的脸，朝着门里吐唾沫，骂道：“呸！不要脸的狐狸精！”而后都各自回家准备做饭去了。

    门内的事儿没有人知道，倒是邻村的男人听说了，赶紧带着东拼西凑的聘礼跑了过来。玉兰娘看着那还算丰厚的聘礼，哼哼着不说话了。男人下了保证，说以后绝对不会亏待他们二老，绝对不会让他们过苦日子。玉兰娘不顾玉兰爹的阻拦，抱着聘礼答应了。

     也是男人争气，没多久就发了财，风风光光的把玉兰嫂给娶走了，玉兰娘满面红光地喝了敬酒，笑得合不拢嘴。嫁过去的第二年，玉兰嫂生了个男娃，这下可给两家人乐坏了，只是玉兰娘又开始不满起来。仔细一打听，才知道是男人好久都没给玉兰娘送钱了。

    男人虽说赚了钱，但都是过惯了穷苦日子的，所以过的都很节省。隔一段就给玉兰娘送钱这件事儿虽说不是大事儿，但累积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儿。男人不说什么，但是人家爹娘不满了。

    你玉兰娘腿不瘸手不残的，还天天吃人家的喝人家的，这像话嘛！再说了，现在孩子的奶粉钱多贵啊，哪儿来那么多闲钱供奉你呀！

    于是这么一合计，说什么也不肯让男人给玉兰娘送钱了。玉兰嫂私下里也劝男人：“你别听咱妈说，她那儿有钱没钱我会不知道？咱妈就是那性子，你就是搬座金山给她她也不会知足的。你把那钱省下来给娃买奶粉尿布什么的，也好过拿去让咱妈胡吃海喝的浪费强。”

    如此一来，玉兰娘就闹上了。跑到男人家里大吵大闹，骂得两个村都不得安生。玉兰嫂垂着泪在一旁哄孩子，心里又恼又委屈。

    男人被闹得头痛，烦躁得憋了一肚子邪火，当晚就和玉兰嫂吵了一架。玉兰嫂孩子也不要了，拿着衣服就回了娘家。谁知刚一进门，扫帚迎面而来。

    玉兰嫂挨了一顿打，被玉兰娘关在家里不许出去。男人冷静下来，让人去接玉兰嫂回来，全被玉兰娘打了回来。玉兰娘叉着腰在村口骂：“你这个做死的孬种！把我闺女赶回来了现在说带走就带走，你们倒是想得美！今儿你们家不给我个说法，休想把我闺女带回去！”

    来回几次折腾，男人家终于明白了玉兰娘的意思，就让男人带了两千块钱和诸多礼品上门赔罪。谁知玉兰娘嫌诚意不够，不肯松口。男人家一瞧，说：“娃子，这女人咱要不起，算了吧！”

    玉兰娘一听，不管自个儿闺女哭得死去活来，当即便道：“不要就不要，兰妮儿着端正的模样还愁没人娶不成？以后你们家的人别打从我们村儿口过，不然我见着一次打一次，你们尽管试试！”

    两人就这么离了婚，孩子归男人。

    环香婶子扭着腰在一旁笑，说：“孩子不要也罢，带着个拖油瓶，人家也不想娶不是？前两天西村托人让我给说个亲，我看那男人也不赖，不然让咱玉兰去瞅瞅？”玉兰娘犹豫了一下，看了看神色衰颓但风姿不减的玉兰嫂，欲言又止。

    环香婶子桃花眼一眨，捂着嘴笑道：“你放心，人家说了，要大眼小嘴，细腰小脚，咱家玉兰不正好嘛！人家说了，只要肯嫁，这聘礼呀，是少不了的！”玉兰娘笑了，眉飞色舞的点了头。

    来年春天，玉兰嫂哭着嫁了过去，玉兰爹在一旁摇头叹气，被玉兰娘踹了两脚，抽着烟进屋去了。世事难料，玉兰嫂嫁过去没多久，那男人就在修路的时候被砸死了。村里人饭后闲话没少说玉兰一家的事儿，越说越上瘾，一副看热闹的样子。

    环香婶子看着面色木然的玉兰嫂，撇着嘴道：“你呀，也是个苦命的，才嫁过去，男人就死了，不知道的，还以为你是克夫命呢！”玉兰娘在一旁听着，脸色阴沉，隐隐像是要发火的样子。环香婶子嗑着瓜子，说：“也别说，你这也是因祸得福，那男人好歹也是死在工地上的，上面赔了十二万。那男人又是个没爹没娘的，这钱不就都落到你们家了，不过呢，你男人当初托我说媒的钱还没给，我就自己拿了点儿，剩下的就看你爹娘怎么说了。”

    玉兰嫂恨恨的瞪着环香婶子，环香婶子不以为然，扭着腰吐着瓜子皮儿走了。玉兰娘拿出来钱一看，包里只剩下了六万，玉兰爹在一旁敲着烟杆子，吞云吐雾：“剩下的钱给我留着吧，我想去城里置办点儿东西。一来二去，到玉兰嫂手上的钱只剩了几千块钱。

    玉兰娘嫌钱拿得少了，找着环香婶子拐着弯儿说，环香婶子桃花眼一瞪，说：“就这还嫌少呐！你也该知足了，要不是当初我给介绍的这男人，你还拿不着这钱呢！这整个村儿都是我给介绍的人，你家玉兰以后还嫁不嫁人了？”

    玉兰娘忍着气回家了，看见玉兰嫂坐在一旁，甩胳膊就大骂了一通，这才觉得顺畅了点儿。

    没多久，玉兰嫂的上一个男人来找玉兰娘，看看两人是不是去复婚，毕竟孩子大了，还是有个娘好。玉兰爹正准备说话，玉兰娘一脚踹过去，对那男人说：“好马不吃回头草，你要是好马，就别来找我们家兰妮儿！那么多女人，也不一定非要我们兰妮儿当你家娃子的妈！我就是死了，也不会让兰妮儿回去复婚。我呸！”男人看着屋里眼睛红肿的玉兰嫂，叹着气走了。

    母亲说到这儿，也叹了口气。我默默听着，慢慢消化如此世俗且肮脏的故事。“然后呢？”我问。然后啊，玉兰娘就病死了，死的很突然，村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，人就没了。”顿了顿，母亲想起什么似的叹息：“好像死的时候还不到六十岁。”我发现今晚母亲一直在叹气。

    玉兰娘死后，环香婶子又给玉兰嫂介绍了一个男的，玉兰爹答应了，有商有量的劝玉兰嫂答应了这门亲事。这个时候，玉兰嫂精神上已经有些问题了，玉兰爹平时不敢刺激她，凡事都顺着来，倒没出多大的事儿。嫁过去以后，总算是过上了太平日子。

    两个人又生了个女儿，日子过得倒还凑合。玉兰爹也是个好养活的人，不管玉兰嫂要这要那的，自己过得倒也不差。后来，玉兰嫂和那男人吵架了，吵得非常厉害，听说都动刀子了。至于为什么吵，却没人知道。只知道玉兰嫂犯病了，拧着脾气非走不可。别人又拉又劝的，玉兰嫂一句听不进去，挥着胳膊在桥上喊：“你们谁也别拦我！我走了就不回来了！”谁知这一走，竟真的没再回来。

    村人在水库里发现玉兰嫂尸体的时候，距离吵架那件事儿已经过去三天了。警察来捞尸体的时候发现尸体的胳膊上有刀痕，身上也有被殴打的痕迹，便说要解剖尸体，问那个男人愿意不愿意。环香婶子在一旁扭着腰，桃花眼眨都不眨，说：“解什么呀，就这么埋了吧！”玉兰爹在一旁垂泪不语，任由环香婶子把事儿给办了。

    很久以后，村里的人才知道，环香婶子当初给玉兰嫂介绍最后一个男人，从中拿了不少钱。自此以后，凡是找人说媒的，都不去找环香婶子了，宁愿走得老远去找邻村的媒婆。

    母亲说完，站起来收拾饭碗。我坐在沙发上麻木的按电视遥控器，一瞥眼，才发现窗外夜色浓黑一片，见不着一颗星星。我不禁想，离春天，还远着呢。